第二章 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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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老头与老伴离开证券公司,因一场暴雨下得过猛,路边的泄水口或有堵的,或来不及泄水的,路边到处有积水。行人走路躲躲闪闪,拣水浅处走。郑老头穿着塑料凉鞋,没穿袜子,下身穿的是西装短裤,并不在乎水洼子深浅,径直向前走。他老伴却穿着黑化纤长裤,怕水打湿裤子。老伴颤巍巍的、极缓慢,嚷着叫老伴别走得太快。郑老头无奈,只得走走停停等等老伴。走了一会儿,老伴又遇上熟人,停下来磕起闲牙来。郑老头心头烦躁,又催老伴不得,只得在路沿站着等候。他从裤兜里摸出香烟,拿出、点火抽了起来。望着那袅袅升腾的灰白色烟雾,他的心绪也迷乱了。突然,他又意识到,就今儿一个下午,他在股市中输掉了近两千。他看着手中的大前门香烟,心底冒出叹息:那两千元,可以买一千多包大前门烟啊!就这么几小时,就没了。他的积蓄并不多,与老伴一起炒股,大输没有过,大赚也没有过。一次赚上几百元,心理就很痛快了。毕竟本钱少,总共才万把来元。与老婆分账户,他拿的是大头,有八千元。今儿他一古脑买了051七百股,哪想押宝押错了地方,押上了这么一个烂污股票。他心痛得紧,如何排遣也痛快不起来,还不知这股票是否还要跌。但他有一点是横下心了,绝不割肉出逃,捂死也得捂下去,就当那股票还值那么些钱。反正那钱也不等着急用,真要穷得拮据没钱花,那就戒烟。他每天抽一包烟,已抽了四十来年了,想到有可能迫不得已要戒,他感到一阵伤心。烟这老伙伴,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相伴自己几乎一生哪,比老婆伴得时间还长。干活累了,抽一支,会长些精神;心烦了抽一支,有些安慰。只是今天,抽着这烟,感到分外伤楚,毕竟一输就是上千包香烟,够他抽三年的。他只得自慰道:就算又抽过三年吧。

    一支烟抽完了,老伴跟熟人也磕完牙,挥手作别准备走了。他狠狠地将烟蒂往水多的地方一扔,抬脚也走。没想到未看清道,抬腿又猛了些,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扑向路边,摔了出去。正有辆小轿车飞驰而来,见状赶紧刹车。他老眼一花,心忖:完了……四下里一片惊呼声,他好像听见老伴的惊哭声。他最受不了的便是老婆的哭叫,他睁开眼,见周围不少人围着自己在观看。自己摔在泥水里,一辆小轿车的车头就在自己眼前。那车头似乎不怀好意地瞅着自己。周围有人嚷道:“轧死人了,车撞倒人了。”而他老婆尖叫着向他扑来,他一骨碌爬了起来,对老婆斥道:“瞎嚷嚷什么,不就摔了一跤。”

    这一跤摔得够狼狈的,路边都是泥水,摔在里面,半身像个泥人。老伴见老头站起身,心中一宽,却又冲小轿车上下来的两个人嚷道:“你们怎么开车的?”其中一个司机对老伴说:“这位老师傅自己不留神摔倒的,幸好我及时刹车,要不就要撞到他,那就闯大祸了。”

    “已经给你撞倒了,还赖?”老伴气咻咻的口吻,不容置疑,肯定是车撞了人。旁边有观看者在起哄,也有观者证实说:“车子正好刹住了,我看见这老师傅自己摔倒的。”

    这时方才与老伴一同磕闲牙的一个老妇人也跑了过来,她虽未看清真相,上前便责斥那旁观者:“车没撞他,怎么会自己摔倒的?”

    郑老头头脑也清醒了,他想起确实是自己绊了一跤,幸好人家刹车及时,车轮离自己才二尺也不到,否则老命休矣。他对老婆说:“没事,没事,是我自己绊了一跤。”

    这时老伴突然见他肩膀上渗出血来,惊叫一声,车上下来的两人中有一个像是个干部,他关切地问郑老头,还要送郑老头去医院。

    郑老头满不在乎,认为只是擦伤了皮肉,不碍事,但老伴不依,老伴的熟人更是嚷着劝老郑去医院检查。

    司机看着郑老头浑身泥水,有些厌恶,怕他坐进车来,污了车厢。他悄声对他的领导说:“沈总,咱们又没撞他,犯不着管闲事,万一被缠上,说不清道不明,反而麻烦。”

    原来此人正是沈强。他四十几岁,中等个子,四方脸,显得冷峻成熟。他要赶往天信证券公司,快到时,却遇上这事。他也知道他们未撞上这老头,可以不管此事。但是,社会公德感,让他不能不管。至于可能会发生缠不清的事,他也不怕。他让司机载郑老头去医院,郑老头不愿意,觉得自己身上太脏,会污了车厢,沈强却说:“没关系,污了车可以洗么。”他从皮夹里悄悄拿出一沓钱给司机,并对司机说:“有事打电话给我,”转身又对郑老头道:“我司机陪你去。”郑老头连连感谢,但老伴的那个熟人却不依:“你怎么能走呢?撞了人就不管了?”沈强只是冷冷瞅了她一眼道:“我有急事要处理。”

    边上围观的,几个不明真相的也嚷道:“撞了人,有急事也不能走。”司机忍不住了:“胡扯,我们根本没有撞上他,只是从义务上尽点心而已,别好心当驴肝肺!”

    郑老头此时也有些激动,他对旁观者说道:“你们别起哄,确实人家没有撞我。走,回去了,我也不去医院了。”他对老伴,特别是那老妇人十分不满。老伴不知所措,沈强对郑老头说:“老伯,你年纪大了,这跤摔得不轻,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他又对司机说:“小张,快扶这位老伯上车。”尽管司机有些不情愿,还是回头去扶郑老头,两个老妇人也一同上了车。

    沈强快步向天信证券公司赶去。也不顾地面有积水弄脏皮鞋。当他走进证券营业部,大厅里还有不少股民在自助委托电脑上查看行情。沈强径直上楼,他先去周军、苏敏工作的地方,问了些情况,称赞两人几句,便去找营业部总经理黄立恒。

    两人见面寒暄了几句,沈强拿出香烟递给黄立恒一支,黄立恒也不客气接过来,点上火抽了起来。沈强自己也点上一支,对黄立恒颇表歉意地说:“真对不起,给你添麻烦。”

    黄立恒有些不满地说:“不是添麻烦,是坏我们的规矩。”

    沈强说:“事出有因,实在是迫不得已。”

    黄立恒一摆手,打断他的话,说:“慢着,是不是你先得了什么利空消息,提前出货,今日尾市大盘惨跌,是不是你们事先知道了?”沈强摇摇头:“与大盘无关,是我们内部的事,若知道什么大利空,总得给黄总您通一下气。平时,你也没少给我通气,我怎能那么不讲义气呢!”

    “就是嘛,”黄总说,“看你们今天出货的架势,就觉情况有异,若有利空消息也不给我透个气,真不够意思了。”

    沈强一笑:“我沈强不至于这么不讲情义。”

    黄立恒点点头,说:“都忘了给你倒茶了。”他拎起电话,让人送一杯茶水来。

    沈强笑着说:“看来黄总今日对我误会颇深,到现在才想起给上茶。”

    黄立恒也笑着说:“你也误会了,我从不叫给人上茶,有客人来,招待小姐总是主动来上茶,今天怎么,没人在接待台那边吧?”

    沈强说:“我进来时,接待台那边没有人。”

    一会儿,接待小姐进来送茶,还向黄总解释刚才她正好去了一趟卫生间,所以,没有见客人进来。

    待接待小姐出去,沈强笑着对黄总说:“看来你这儿规矩真不小。”

    黄立恒说:“这是岗位责任,她不在岗位上,就是失职,所以她必须解释原因。好,咱们言归正传。我想知道你那儿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我坏规矩给你划八千万资金?”顿顿,他又解释说:“并不是我喜欢了解人家公司内部的事。”

    沈强说:“这我理解,而且当时我们也有约在先,未还清融资前,我方只能划入资金,不能划出。”

    黄立恒点点头:“你谅解就好,没有充分理由,咱们私交再好,我也不能签字让你划出八千万资金。”

    沈强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对黄立恒说:“昨晚我接了总部老总的一个电话,他说他马上就要退位了,他要求我中止051股票的投资行动,越快越好。对前期的投资行为无所谓赢多少,但不能输。”

    黄立恒不以为然:“上层领导换人,但没必要改变投资行为,这不理智。你们刚完成吸筹,这才是第一阶段。放弃了,很可惜,而且第一阶段你们做得很不错。”

    沈强说:“确实可惜,我也不想瞒你,总部老总退位可能是被迫的,他应该还能干上一至二年。”

    黄立恒说:“也许他犯了什么错误,才迫使他提前退位。”

    沈强说:“我了解他,他是个值得人敬重的老总,为人正直,对工作敬业,原则性强。他对钱财、色相都没嗜好,犯错误,不大可能。”

    黄立恒说:“现在这社会,诱惑太多,变化太大。你的年岁比我大上一轮,社会阅历较我更丰富,不会对问题看得太理想化吧。”

    沈强说:“我们公司的人事情况比较复杂,我们总部的一个副总在上面还有背景,他年纪既轻,野心大,权力欲望很强,到处安插自己亲信。在我身边他也安插了他的连襟充作副总。那是个不学无术,整日惹事的混混儿。前段时期调戏公司的一个女职员,让我狠狠批了一通,我想撤他职,居然撤不了。今日一上班,我就接到总部人事处长的电话,他恭喜我升任总部副总,免掉我原任的总经理。这是明升暗降,要我将原公司的权力移交给总部老总的连襟。这事明摆着了,我们这次证券投资没法再做下去,而且在这个公司肯定也没我的事业可干了。我曾向银行贷款了八千万,虽未到期,但我想必须还给银行,别到那时候,那干人乱搞,害了银行的朋友。其他筹码的资金一部分从你这融资的,其余的都是我公司自有资金。黄总你务必高抬贵手,帮个忙。”

    黄立恒沉思会儿,问:“你那么多的筹码怎么办?”

    沈强说:“我打算在我移交工作的两星期中全部出掉。现在的价位离我们的成本还有百分之二十几的空间,保本问题不大。”

    黄立恒思忖会儿说:“我给你找家机构,以你的保本价全部转让给他们,行不?”

    沈强说:“可以,但就在这两周中,不知行不行?”

    黄立恒说:“我过会就跟他们联系,你星期一先出些再说。”说着他拎起电话,要财务部开八千万的划款支票。通完电话,他又递给沈强一支烟,说:“沈总啊,本以为咱们可以好好合作一场,没想你公司发生变故,只能半途而废了,这八千万我坏规矩也划给你,算是朋友一场,不知何时咱们还能合作?”

    沈强感谢了黄立恒一番,有些感慨又颇自信地说:“日后肯定还有机会合作,我沈强欠你的情,有机会一定会回报你的。”

    没多大会儿,财务经理拿了支票让黄立恒盖印签章,黄立恒让沈强也履行了此手续。黄立恒将支票递给沈强,沈强放入支票夹中。沈强邀请黄立恒晚上聚一聚,黄立恒说:“等事情都忙完了,我做东给你饯行。今晚我打算约些机构,商计接你们盘子之事,希望如你所愿,保证你们资金的安全撤出,也保证我垫资的那部分资金的安全。”

    沈强点头说:“好,就这么着,你一旦谈妥就通知我。”两人又闲聊会儿,沈强告辞出去了。他又去了周军、苏敏那儿。两人还在复盘。资料已经整理出来了。周军见沈强进来,便将资料给沈强,沈强接过并未马上就看,却摸出手机给自己公司打电话,让财务立刻派人上天信证券他这儿来拿支票。通完电话后,他认真地看起资料来,不多时,他的司机回来了,他问司机事情如何。

    司机说:“没什么大伤,就是手臂上划了一个口子,缝了两针。那两个老太太够缠人,又是要透视,又要全身检查,折腾一阵子。”周军与苏敏不知来龙去脉,问司机发生了什么事。司机简约将情况告诉两人,司机又说:“这也是沈总心慈吧,差一点陷入麻烦之中,好在那老伯还是个正直之人,要不赖我们撞了他,那可是缠不完的事。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事多着呢。”他说着将钱还给沈强:“那医院是那老伯的劳保医院,他有卡,不用现金。”

    沈强收好了钱,说:“见到这种事情能置之不理,溜之大吉吗?若想往我们身上缠,趁机榨我们,也没那么容易,撞没撞,医院一检查就清楚了。再说世上也没那么多‘中山狼之徒’。那老伯人也诚实得很,不帮这种人的忙。还帮谁呢?”他笑笑又对司机说:“就是让你多辛苦了一趟。”司机说:“我辛苦怕什么,唉,那老伯倒真够倒霉的,真是祸不单行。”

    沈强问:“怎么讲?还有什么祸事发生了?”“听他老伴说,今儿上午他刚满仓打了股票,立刻就被套了,下午大盘剧跌,他套得惨不忍睹。”

    “今日大盘惨跌,盘中尽墨,真是一网打尽,无股幸免。”周军说着又问司机,“他买的是哪只股票,我给他看看盘口……”

    司机说:“好像是051股票,是这家券商极力推荐的。”

    一听是051,沈强等三人俱是一怔,沉默会儿,沈强问司机:“你把他们送回家了?”司机点点头,说:“送到楼下,他们自己上楼。噢,沈总,车里很脏,如果您现在不急着用车,我去把车洗一洗。”

    “行,你去洗车吧,快点回来,回来时再带些水果。”司机走了没多会儿,公司财务来了,从沈强手里接过支票,说:“今天太晚了,这支票解不进银行了。”沈强点头说:“明天一早解进银行吧。”

    财务拿了支票走了。沈强坐在电脑前看大盘走势,又切换至051股票上仔细察看,对照周军整理的进出货资料,他还是满意的,他称赞了两人几句,周军忍不住问:“沈总,我们这051下一步怎么操作?”

    沈强觉得眼下还不能告诉他们实情,只是说:“看看局面再说。”那话让周、苏两人觉得:眼下大势不好,以静制动等等局势。苏敏问:“今日下午大盘暴跌,不知沈总听到什么消息?”沈强摇摇头,反问苏敏听到些什么。苏敏说:“确实的消息没听到,传闻不少,但已经风闻了几个月了,当不得真。”周军认为:可能是个空头陷阱,不应该有什么大利空。沈强认为两人说得有道理,他也认为管理层不应该在此时出什么大利空。

    正闲聊着,司机回来,带了些水果,沈强对周、苏两人说:“你们辛苦了,吃些水果。”

    苏敏高兴地说:“沈总犒劳我们。”说着她拿只香蕉给周军,自己也剥了一只。

    沈强让司机一起吃,自己也吃了只香蕉,对周、苏说:“我先走,你们也早点回家休息。”

    他带着司机离开,在楼梯口他问司机:“车上还有水果么?”司机说还有些,沈强说:“我们去探望一下那位郑老伯。”

    司机有些不解,但没说什么。他驾着车带沈强去那郑老伯家,到了门口,司机说:“好像是住在三楼。”

    沈强拎着水果,司机在车里候他。司机有些费解:他了解他的老板,老板对下属员工一向宽宏大量,虽然老板有时很严厉。但今日这事,他觉得老板太过客气了,好像今天真的撞了人家,不过他并不知道沈强让他买水果去探望人家,实在是与他说的051股票有关。沈强原本并未想去探望郑老伯,他让司机送郑老伯去医院已算尽了社会公德。但听说郑老伯也买了051股票后,他内心有些不安。因为他要用成本价转给人家,或干脆全部出货。这样,051股票还要下探二三元,这对这么一个老头来说太残忍了些,何况他也敬重这老头的正直。因此他才决定去探望一下老头,顺便在051股票上点拨老头一下。

    郑老头家果然在三楼,沈强一上三楼,便在过道中遇上郑老头的老伴。那老妇人一眼认出他,热情地请他屋里坐。郑老头闻声也出来,见是他,也十分热情。

    沈强将水果放在桌上,又关切地问郑老头的伤势。郑老头和老伴见沈强还带来礼物,一连串的客套话说得沈强也不自在了。郑老头请他椅子上坐,老伴忙去泡茶。沈强打量一下屋子,屋子不大,没有厅,北边还有一间,估计更小。屋子没怎么装修,家具陈旧,显然主人不富有。

    郑老头摸出香烟,想请客人抽,却又不好意思,因为前门烟太差了。老伴见状,就说:“我去买包好烟来。”

    沈强笑道:“不用了,这大前门烟过去就是好烟。”他伸手从郑老头手中接过一支,其实他口袋里有好烟,还是中华牌的。在这里他倒不敢拿,怕寒碜了对方。

    沈强吸了一口烟,对郑老头道:“还是这烟够劲,痛快。”

    郑老头高兴了,吸了一口也道:“别的烟都有过滤嘴,没劲头,我抽不惯,不过瘾,就喜欢这个大前门,过去的大前门烟丝多好,蜡黄蜡黄的,闻起来喷香,抽起来醇厚。”郑老头像遇上知己,话又多,又兴奋,不知不觉又谈到股票。老伴也凑过来了,她埋怨大势,又埋怨老头。郑老头有些不痛快,认为不能以一时得失论英雄,他认为自己捂着不割肉就一定不会亏。

    沈强有意问他被套的是什么股票,老伴抢着答道:“就是051,我们那个证券公司狠命推荐这个烂股票,下圈套让我们钻,真坑人。”郑老头责斥她胡扯:“做股票风险自负,做不好,怨人家干吗。”老伴不服:“怎么说他们也是误导,他们不推荐,你怎么会买这个股票?”郑老头猛吸了口烟,不吭声,但见那烟雾又隐隐闪闪地粘在他那皱纹巴巴的脸上。

    沈强问:“若割肉出局,老伯你亏多少?”

    郑老头迟疑会儿说:“大约近两千。”口吻中隐隐有些痛楚。

    沈强思忖好措词,对郑老头说:“051股票就是时间问题,最后你老伯肯定亏不了,会赚的。”

    郑老头一听,有信心了,对老伴说:“你听人家说得多有水平,我说捂着,不割肉一定亏不了,没说错吧?”

    老伴听沈强说051股票亏不了,也感到欣慰,她有些性急,忙问沈强:“你说捂几天便可解套,有赢头?”

    沈强笑着说:“不急,这股票开始不能捂,就是说它还要下挫几块,你们先割肉跑掉,待它再跌下二三块,你们再买它回来,这样成本摊薄了,一涨起来,容易有赚头。”

    俩老人一听还要下跌几块,心里咔噔一下,真有些害怕,刚才那些信心似乎跟着就跌了下来,郑老头那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

    沈强怕吓了他们,忙安慰道:“跌了几块后,就到底了。再等待,就该涨了,不赚它四五块你们不去抛。”

    “能赚四五块?”这对老人眼睛都发亮了,“真的?”

    “是的,但开始还要跌几块。”沈强说,“所以你们先抛了,哪怕开始好像亏了,等它再跌了两块你们将它买回来,不就等于赚了两块嘛。”对于两位老人来说,你让他们捂着筹码等待上涨,容易得很,你让他们先割肉再补仓,他们肯定疑惑。其实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这样,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万一刚割肉走了,欲等它下跌再补仓,哪料到它不跌反涨你怎么办呢?再追高不就大亏了,所以两个老人面面相觑,瞪眼瞧着沈强,满脸的疑惑,不知沈强是哪庙里跑出来的罗汉,有着先见之明。

    沈强见俩老人似信似疑,又不能告诉他们真相,又不忍心让他们套深,想了一想,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叠子一百元的钞子,数出二十张来,放在桌子上,俩老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知他要干吗?沈强笑着对郑老头道:“老伯,我用这两千元跟你们打个赌,若您割肉走后,051股票不下跌两块,这两千元就算我赔你的,若真是下跌,你们补仓回来又赚了几块,这两千元再还我,行不行。”

    郑老头眨巴眼睛,忽然他那浑浊的眼中闪出狡黠的光来,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他老伴却怔怔地瞅着老头,心道:这怎么不行,这可是包赚不赔的打赌。她不明白老头干什么反对,是不是这里有玄机。看眼前这人,这么精干,还有汽车坐,不会这么傻,会想出这么个只赔不赚的赌法,八成有诡计,不得不防些,且听老头儿的说法再计较不迟。

    老头摇头晃脑道不行,沈强一笑问:“为什么不行?”郑老头脸一沉,说:“赌也有个法度,要公平,你这赌法不公平。”沈强笑道:“愿听老伯指点,哪儿不公平了?”

    老头凝视着沈强说着:“你想,打赌的双方不能使诈,更不能放水。”听了这话,倒让沈强一怔,他问:“老伯,此话怎讲?”郑老头将烟蒂狠狠地往烟缸里一掐,说道:“一方包赔不赚,另一方却包赚不赔,这种赌法公平吗?”

    沈强说:“有这种包赔或包赚的,确实不公平,不过我提出的赌法并不是这样的,我觉得蛮公平。”

    郑老头叹口气,说:“我看你是个好人,但不知你为啥这么帮我老头。白天你派司机送我去医院,是出于公德也就罢了;你又买水果来看我,可以认为是敬老;但我股票被套你还要给我两千元补偿,我真闹不明白了,你与咱非亲非故,以前也不曾认识。究竟为什么?图个啥呢?希望我老头给你单位写感谢信,还是让报纸、电视给你鼓吹鼓吹?”

    他老伴一听,恍然大悟,做好事做得好出格了,就有问题了。图谋自己这对穷老夫妇是没多大意思的,一定像自己老伴所戳穿的,他想包装自己一下,想借咱老头老太给他上新闻,露脸,真是鬼明堂多。她忖到这一层,深深佩服自己老头英明,她不禁得意地对沈强说:“这些礼物你拿回去吧,别把主意打歪了,咱们老头老太虽没知识,见识短浅,但也不会贪得给人做枪把用。咱绝不会给你写感谢信,更不会立在电视前给你鼓吹。”

    沈强先是一怔,尔后哈哈一笑,由衷地痛快地笑一场。从昨夜起他心绪就不佳,心情沉郁,经两位老人这么严肃地一声明,令他捧腹大笑,心中烦闷似是一下畅了许多。他觉得今儿真不虚此行,遇上这么对有趣又正直的老人。

    沈强如此痛快淋漓的一阵大笑,倒笑得两位老人不知所以然。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沈强发什么疯病,暗下里倒有些害怕。老伴强压着心怯对沈强说:“我们不怕你耍无赖,我老头是泥瓦匠出身,一刀一块砖头,什么阵势没见过,还怕无赖不成?”那老头被老伴一捧,俨然似个豪杰,矜持地拿出根烟,缓缓地点火,头仰着看着天花板,似是屋塌了,他也能顶得住,对付些无赖,流氓全不在话下。

    这下,沈强想笑也不敢笑了,生怕误会加深,解释不了,真真讨个大无趣来。他忙正色对两位老人道:“你们误会了,虽说我们非亲非故,以前也不曾认识,但我尊重老伯的人品。如果老伯你非赖我的车撞了你,虽然事情最终也搞得明白,但是既烦人也费时。至于说051股票的事,我对这股票研究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感觉它会这样走法。我提出打赌的方法,对我来说,我是不会赔的,至于我赚什么呢,我不是赚在钱上,是赚在精神上。”他见两人直怔怔地瞅着他,便解释说:“老伯,你为人正直,又为国家奉献了一辈子,你赚钱,我感到由衷的高兴。另外,我为自己的判断正确也感到自豪,感到得意,这就是说赚在精神上。”

    老夫妻听他说得入耳,心里也感动。老婆婆说:“咱老头真是奉献一辈子给国家了,干起活来没日没夜,每年都评上先进,奖状一大叠呢!以前在家里墙上挂得满满的,看了也精神爽朗。这几年不兴这个了,我也把它们从墙上取下,放入纸箱,扔在床肚底下去了。”

    老头也有些感慨:“好汉不提当年勇。”他递支烟给沈强又说:“正像你说的,过去我们赚的也是在于精神,精神一爽,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所以你赌得有法,精神有时比钱更重要。”老婆婆却并不赞成老伴这种精神说,她操持着家务,知道出门七件事哪一件都离不了钱的。她说:“精神可不能当饭吃,钱是万万不可缺的,咱们都老了,没钱怎么办?”老头却说:“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咱们还有劳保,怕什么?国家能忍心让我们饿着?”老婆说:“这钱一天不如一天值钱,就看那菜场里,蔬菜都要卖几块钱一斤,真不知怎么办呢?”老头阻止老伴:“别唠唠叨叨的,尽是些芝麻小事的。”老婆婆不服:“老百姓一个,又老得退休了,也只能操心些芝麻小事。”她又对沈强说:“看着钱不值钱,心里不安稳,想把些积蓄放在股市里炒股票,兴许能赚些日常的开销。哪想那股票也真让人捉摸不透,说变脸就变脸,难哪!本想赚小菜钱,别把养老的钱赔进去……”

    沈强忙安慰她说:“只要不贪心,不要去追涨杀跌,更不要透支,自己的钱不怕,就是套住也没关系。股市有涨有跌,套住了,它还会涨回来的,就像郑老伯买的051股票,虽套得也不浅,最终还能赚钱,用在买菜开销肯定有余呢?”

    老婆婆高兴地对沈强说:“承你吉言,但愿051早日能解套,要不套着股票也套着五脏六腑,难受哪!”

    郑老头却严肃地问沈强:“你认为它还要下跌几块?真那么肯定?”显然老头信沈强的说法胜过怀疑。沈强肯定地回答:“我认为一定是这样,所以我用这两千元作赌注。”

    老头吸了口烟,又缓缓地吐出,下了决心道:“好,我信你,周一开盘我就割肉出货,等跌下,我再买进。”他将沈强放在桌上的两千元推到沈强面前,“这钱你收回去,你赔不了,就没必要放这了。”

    沈强笑道:“放在你这儿,会增强你的决心,因为割肉出货没有大决心是下不了手的,跌下后再补仓,就能多赚些,等赚了,你再请我抽烟吧。”郑老头道:“那岂是抽烟,我要请你上饭店喝酒。”

    沈强告辞,俩老人要留他吃饭,他谢绝了,临走前,郑老头一定让他将钱收回,沈强笑着收回了钱。郑老头又问他要了联系电话,说赚了钱请他喝酒。沈强没给老头留名片,因为考虑自己会离开这公司。他用笔在纸上写了姓名和手机、BP机号码给郑老头。

    俩老人将沈强一直送到楼下,望着沈强的车子开走才回自己屋子。

    老婆婆口中称赞沈强是菩萨转世,是个好人。但一会儿心中的疑窦却越来越浓,忍不住她对老头说:“老郑呀,我总觉得怪怪的,心中不踏实。这人跟我们非亲非故,怎么会这么热心,这种好事会落在咱们头顶上?”

    郑老头却不以为然:“你呀,就是个忙家务的老太婆,小肚鸡肠这么多,人家是个人物,诳我们老头老太干吗?”

    老伴说:“就这让我作怪,真像他说的?图什么精神,爽快,这精神爽快又怎么,真赚了,是我们又不是他,他能爽些什么呢?”

    “那依你说,他会安什么心呢?”“我正琢磨着,”老婆婆想想又说,“一定是冲咱们慧敏来的。”

    “冲慧敏来的?你想哪去了,”老郑头说,“尽胡思乱想,瞎扯。这跟慧敏有啥关系,他又不认识我们,怎会认识慧敏。”

    “唉,我就怀疑他认识我们,”老婆婆一脸神秘,“咱家慧敏可算是这新村里头号出挑的美人儿,左近邻舍谁见不赞,哪个男人见了不眼馋。她还没出闺,追求她的人一定不少,说不准那姓沈的早认识慧敏,遇上这么个机会,趁机巴结咱俩,留给咱们一个好印象,到时咱们不至于反对这事。”

    “更是瞎扯,”老头斥责她,“这姓沈的我看他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咱慧敏才多大,二十四岁,他动这脑筋,真是做他的大头梦。”“现在人对年纪才无所谓呢,”老伴似乎在这方面见多识广,“六七十的老头还要十七八岁的黄花闺女呢。”

    “别瞎扯,快去做你的饭去,”老郑说,“等会慧敏回来,别把这些烂话在她跟前搬弄,免得她无端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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