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测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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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说变就变。刚才还艳阳当头,却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大片沉甸甸的乌云,像只大雕一般飞了过来,遮住了太阳的光芒,天空刹间阴暗了下来。

    街上行人顿时惊惶起来,纷纷疾行,欲找躲雨之处。他们知道暴风雨即将来临,毕竟是六月的天气,俗话说得好:六月天气孩儿脸。在热闹的西都大街的东端,有一家颇具规模的证券营业部,那就是天信证券在上海的营业总部。

    天信证券在证券业中并不出名,总规模也不大,但它的上海总部却规模不小,占据一家大楼的三个层面,总面积达二千五百平方米。营业大厅豪华气派,左近无人可比。大厅近一千平方米,地面是用印度红大理石铺就。南面墙上整片都是显示屏,一半是显示上海行情;另一半是显示深圳行情。北面是营业柜台,包括资金柜台。沿东西墙面,一溜串排着的都是自动委托电脑,有六七十台之多。大厅中轴线顶上悬挂着十几台大屏幕显示器,分别显示不同的个股以及大盘走势。

    楼上两层分别是中、大户室和专户、机构室。营业部的办公室设在三楼,他们的自营部门也在三楼。暴雨骤然瓢泼而下,蚕豆大小的雨粒打在地面,发出阵阵炸豆般的响声,又激起一撮撮尘土。但很快便分辨不出雨粒和尘土了。只见一片雨幕,雨束打在地上激起的却是一阵阵雨雾,响声既大又嘈杂,天地间一片迷茫。

    证券营业大厅便成了行人躲雨的首选之地。既是躲雨也可看看股市。

    股市也是在变脸,下午两点半前还是艳阳照市,一根鲜红的中阳线矗立在五日均线之上。大盘走势曲线从上午开盘后便稳稳地爬升。它激起股民对发财的渴望,诱惑人类脆弱的欲望。

    不少散户忍受不了诱惑,颤抖的手在矛盾的心态指挥下按下了买单键。紧张地注视股价的走势,见买入后依然上涨,不由放心又兴奋了。也有见好便收的,将手中的筹码抛了出去,但见股价依然上行,心中却又有些懊恼。大盘稳健上扬时,营业大厅人头攒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空气中洋溢着兴奋、浮躁的氛围。

    但股市却最擅长玩变脸游戏的,那阴阳脸一转,便会让人目瞪口呆。两点半一过,它表演起高台跳水的绝招来,不见一滴水花,径直往下栽。大厅里那种兴奋、浮躁的气氛顿时如室外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倾泼在热燥的地面一样,激起一小阵惊嘬声,随后便是一片茫然了。做多者那满腹惊愕和恐慌化作急遽的念头:抛。但那坠势太过凶猛,有几人能逃掉?天空雾蒙蒙,看不见顶。地上雾腾腾的,又不着底。大厅里似乎升腾起迷雾来,被套的股民的眼神中也是一片雾茫茫。连先前滑溜得快的人,也没有多少欢喜。怔怔地瞅着盘面,谁又知道这是为什么,也看不明底有多深,自是不敢贸然买入。

    大盘坠得过快,偶尔也会有些反弹,只是反弹的力度太过虚弱,激起几小朵不起眼的浪花,却又如鲤鱼翻身,继续让人伤心地往下钻。不过十五分钟,已将整个大半日上行的努力和欢喜无情地浇灭了。原本中阳线似一根艳红的柱子,一会儿便被剥落得只剩一根骨头。那根骨头细细的,却又红得似血,令人悚然。似乎还渗出血来,缓缓地向水平线上蔓延……恍然间,那日K线变成了一根带着长长上影线的红十字星。仔细瞅瞅,却幻成一只猩红的十字架,钉在日K线走势上。也钉在那些不知所措、茫然的股民的心里。股民们一下子被钉得生疼,一会儿便会麻木,这种经历,对老股民来说,见得多了。

    那只猩红人的十字架却像着了魔似的燃烧起来。那火光一会儿猩红似血,一会儿碧绿如浆。多空双方在这重要的开盘价阵地上展开剧烈争夺。倒像是动物和植物在厮杀,盘面上流淌着猩红的血和碧绿的浆。

    大厅外,瓢泼的大雨似乎下得太猛、太累了。它也想歇会儿,雨柱变细了,雨滴变小了。透过细细的雨柱看见的依然是雨柱,天地间依然一片灰茫茫。

    植物终究是植物,在食草动物面前,它又能抵抗多久?只见那碧绿色的血浆浸透了地表,还在往下漫去。日K线图上,一根绿幽幽的柱子上面直直地插着一根碧绿的细细长长的骨头。

    收市了,外面的雨也下得没了精神,快停了。散户大厅里的空气沉闷得窒人。不多的一些人,在顶上逃了出来,心中舒了口气,脸上有丝幸灾乐祸的笑容。但眼见众人那副困顿的神情,也不敢表露得意,也跟着一同神色凝重起来。今日大盘缘何高台跳水,却是众人都想知道的事,但是谁都没闹明白。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名堂,然而众人心中不约而同有片阴影:可能今晚有大利空要出台。因为这日是星期五,每逢星期五证交所有例会,各媒体有关人员都去参加。政策性的消息一俟会后,便要发布。股市则会提前反应,因为有些大机构总是消息灵通得很。显然这极不公平,但在这不公平前,普通投资者又为之奈何呢?

    散户大厅的南面,摆放着几十排玻璃钢椅子,那是供散户坐看股市行情的。坐在中间走廊处有一对老夫妻。男的是六旬开外的年纪,女的近六旬。男的精瘦,头发已花白了。穿着一件圆领衫,那汗衫靠领圈的地方已洗出了一些小洞,露出里面的皮肤像胳膊上的皮肤一样,黑黝黝的。脸上的皮肤像树皮般粗糙,皱纹很多,有几道深得像犁过的土。那眼睛深深的陷入眼眶,眼球有些浑浊,呈现着灰黑色。那目光更是混沌,大盘下坠的曲线光滑如尺画的一样,映入他的眼中,却是重重叠叠,像是维修房屋时搭的脚手架。他干了几十年的建筑工作,脚手架他每天不知要在上面待多久。但那大盘下坠时重叠出的脚手架,不是扎在地上,却扎在他的心底,疼得他眼睛眯紧着。他的老伴紧挨着他边上,有些发胖,脸很慈祥,有些福相。但这会儿,她的神色也凝重得很。她的目光扫视一下大盘曲线,忙又紧盯着一只股票的价位。那是她老伴在今天上午买入的。然而现在的价位比上午上涨时已跌了两元多。她老伴一定心痛得麻木了,她也难受。因为老伴的钱等于她的钱。原本,她与老伴是合一个账户炒股的,但她与老伴的观点常常相反,便自己也开了账户。资金分开,各做各的,也来个比赛。昨天,她做的股票略有赢余,便抛了。老伴却在今日上午换了股票,因为有只股票,这家营业部已持续重点推荐了三天,确实走势不错,每天都上涨几角。而老伴原先买入的股票却涨得不好,她劝老伴卖了别马上买新股票,歇几天再说,老伴却不加理睬。哪想到一买入,却不再上扬,反而盘整向下。大盘一跳水,这只股票比大盘更来劲,向下窜得更凶,跌幅远甚大盘。该股刚跌时,她便埋怨老伴,口吻中多少还有些对自己正确判断的得意。然而她并不建议老伴立刻割肉出逃。而老伴并没有多少惊恐,反而说她沉不住气,没见过风浪,这么小小的回档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然而这只股票一眨眼,却发疯似的往下栽。没多大会儿,已跌去了一元多,两人的脸色剧变了。收市时,已跌去两元多了。那种心情,沉郁得如同一大包黄沙沉甸甸地压在胸上,让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老眼也更觉昏花,恍如做梦一般。

    收市后,老伴见老头还怔坐在那,便推推他,自己也无精打采地说:“收盘了,走吧。”

    老头木然地起身,走到大门口,右手自然地从西装短裤中摸出一包压揉得皱巴巴的香烟。那是包低廉的大前门香烟。他的手微有颤抖,好不容易抽出一根压扁的香烟。点上火,抽了第一口,便被呛得咳了起来。老伴关心中又含些指责,对他说:“咳得这么厉害还抽烟,这抽烟不好,既伤身体又费钱……”她的话未说完,老头便勃然作怒了:“我就喜欢抽,你管得着吗?我还没吃你的呢。我就是把钱都输光了,也不会向你借的,算你赚了些就了不得了。”

    老伴似乎被他的怒气镇住了,小声嘟囔着:“我只是说说,都为你好,你不听就是了,冲我发那火干吗?”

    老头只是低着头,猛吸了一口烟,那烟又缓缓从他口中、鼻中散了出来。有些烟雾隐入了他脸上那些皱纹之中,那张饱经沧桑的脸,像雾中的一块土丘一样。

    大堂管理员正好经过,老伴唤住他,向他责问,为何他们推荐的股票这么差,跌得这么凶。大堂管理员一摊手,无奈地说:“你没看大盘跌得那么凶,哪只股票能幸免于难?”

    老伴问:“是不是又要出什么大利空消息?”

    大堂管理员摇摇头:“我们也搞不明白。”说完便离开。

    老头很不高兴责怪老伴:“自己炒不好股票,怪人家干吗?真是女人。”

    老伴解释:“他们推荐得就不好,要不,你怎么会买?”

    老头冷冷瞅了她一眼:“买对了,你是不是会感谢人家?”

    老伴不吭声了,这时有一老者上前与他们打招呼。对老头叹口气:“这算什么市道?说跌就这么一下子跌成无底洞。”老头只是嗯了一声,又吸他的烟。老伴说:“咱老郑也套得够深的。”她又问那老者,手边有什么筹码被套了。那老者说:“就是051。我套得不太深,今天上午还有一元多的赢利,眼一眨,全抹了不算,还被套了一元多。”老伴说:“咱老郑也是这只股票,你还好,才套了一元多,咱们套了两元多了。”

    郑老头又猛吸了一口,抬起脚来将小半截烟在鞋底上按灭了,随手扔出门外。也许吸了烟,又经过了思忖,信心有所恢复。他对着门外已经放晴的天空凝视了一会儿,说:“天放晴了,股市也会放晴,我就不相信我真的会输?只是时间问题。”他招呼老伴出了大门,迎面风一吹,他脸上皱纹中的雾气全吹散了,人显得比刚才精神些。

    楼上大户室也为后半小时的跳水震惊。出逃的,挂电话打探消息的,也有幸灾乐祸的。忙乱一阵,最后倒安静下来,无所谓地看盘面,其实是无可奈何看着大盘下坠。

    “051这股票怎么回事,跌得比大盘凶得多。”一个叫李小刚的大户不满地说。

    “上午我就觉得不对劲。”另一叫王新云的大户说,“放出这么大的量,股价却不往上走,明显的出货行情,你不信。”

    “我现在还不信。”李小刚说。“我算计庄家的持筹成本,就接近这个价位,他们现在就出货,能赚多少,不是瞎忙一场。再说还是东家极力推荐的,他们总不见得诓我们。”

    这时,大户室管理员进来,王新云便问为何051股票跌得这么厉害。管理员说:“随大盘一起跌了。”李小刚说:“今天这股票放量下跌,跌幅远远大于大盘,是不是庄家在出货?”管理员摇摇头说:“我不清楚。”另一女大户叫林玉英的,说:“这051股票可是你们极力推荐的,你们会不知内情?”

    管理员无奈地一摆手:“我不知道什么内情,你们记住一点:风险自负。”说完他走了出去。众人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不觉自嘲地干笑起来。“妈的,风险自负,谁还不知道。”李小刚忍不住骂了一声。

    管理员确是不知051的实情。其实051的庄家就在这个营业部,也就在二楼的01号贵宾室。

    在贵宾室里操盘的共有两人。一男一女,男的叫周军;女的叫苏敏。年龄都在三十左右。虽说是操盘,但完整的计划他俩心里并不清楚。他们只是每日得到详细指示,在什么价位买入或抛出,数量是多少。他们意识到这只股票是自己公司在坐庄,但周期、目标价位他俩不太清楚,只能暗地里猜测而已。他们直接受公司总经理沈强领导,他们对沈强颇为敬佩,每天上午开盘后一次指示,下午开盘后一次指示,既详细又明了。偶尔沈强也会亲自来此,看着两人操作,不时与他们开些玩笑,使他们与总经理感觉很亲近,工作起来很愉快。但是今天上午还未开盘,两人刚到贵宾室,电脑还未开启,电话铃便响了,苏敏接的电话。沈强要求在当天只抛不进,必须抛出五百万左右的筹码。“五百万股?”苏敏一惊,怀疑自己听错,“沈总,您再说一遍。”等她确认今日必须卖出五百万股时,她忙说:“这等于砸盘了,这价位如何控制呢?”对方传来的语气十分坚决:“出货是第一位,价格是第二位,你们要把握好。”苏敏没问为何这样做,因为这并不是她该问的。沈强在电话里问她周军在否,她说在,沈强忙让她给周军听。

    周军听说今日必须出掉五百万股时,他也大为吃惊。他很想知道为什么这样做,但纪律不许他这么问,他只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在来此操盘时,沈强专门告诫两人一定要保密,并且告诫两人: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知道的,不要去知道。大功告成后,他会奖励两人的。

    沈强从听筒里听见周军疑惑、惊愕的声音,笑着说:“很想知道为什么吧?因为有一笔八千万的资金需要紧急调头寸,抛掉这五百万,再加上账户中的剩余资金才有八千万。今天收市后,务必让证券的财务将这笔资金划出。”

    周军有些不安,他说:“我们已经融了证券公司不少的资金,若我们抽掉八千万,他们肯定不同意,而且昨天我跟他们说,这两天我们还将有一批资金进来,这也是您让我这么跟他们说的。”

    沈强说:“我会打电话对他们黄总解释的,你照我的要求去做就行了。明白吗?”

    通完电话,周军叹了口气,他预感这不像是简单地抽资金调头寸,公司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前天沈总还说这两天还有一大批资金要调来,今儿却突然头寸紧张了。周军还在沉思,苏敏却提醒他:“已开盘了,快做准备吧。”

    周军开启电脑,将一台电脑切换至051股票上,另一台电脑画面切换在大盘走势上。苏敏的两台电脑也同样切换在这两幅画面上。

    051股票开盘价表现不错,跳空高开,苏敏问周军今日的操作策略,周军淡淡地说:“拔高出货。”苏敏提醒他,“沈总要求只出不进,若拔高出货,那要进不少货。”

    周军显然有些激动,倏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脸也涨得发红。有些忿忿地说:“只出不进?几百万股往下一砸,谁受得了,能有那么大的接盘?硬这么出货,股价哪儿来回哪儿去,我们这一段时间的努力算瞎折腾了。”

    苏敏笑着劝慰他:“快坐下,别太激动了。”

    周军有些不好意思,便坐下了。掩饰一下激动的情绪,却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战略由他制定,但是战术还得由我们决定。就这样,拔高出货,进一退二。出了事,我承担责任。”他的话充满着坚毅,令苏敏诧异又颇敬重地瞅他一眼,顺从地说:“好,我听你的。”周军长得书生气颇足,瘦高个,皮肤白皙,脸上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上架副银丝边眼镜,更显他的儒雅。他颇内向,平日言语不多,对一般事情,他从不计较,表现出他随和的一面。与他接触较少的人会以为他缺乏阳刚之气。

    苏敏年纪与他相仿,长得娇小玲珑,穿着朴素休闲,鼻梁上也挂副眼镜,看来十分端庄、文静。

    两人以前并未在一起共事过。因为两人在大学读的专业都是与金融相关,所以沈强将两人调此来操盘。又怕两人操作经验不够,所以他总是将指令发布得很明确。

    两人对沈强的指令一向认真执行。但有时遇着执行不顺时,他们也变幻操作手法,以便完成目标。沈强对他们按实际情况灵活处理也表示赞赏。

    两人以进为退,拔高出货,上午在较理想的价位上出掉了五百多万筹码,这其中也进了近二百万的筹码,净出货在三百五十多万股。两人心里感到一阵轻松,相互对视一笑。周军这时突然发觉:苏敏身上有种特殊的妩媚和温存。他心中悸动一下,忙又按捺住了,对051股票进行复盘、检查。而苏敏也突然感觉,周军看似文质彬彬的一个弱书生,其实内心却充满阳刚,她感到一阵欢喜。

    他们因为顺利地出了一大半,感到痛快。但买入该股票的其他投资者却十分的不痛快。看到成交量急剧放出,股价却不涨反跌,心中惶惑,担心庄家会出货。又怕是庄家在震仓,做平台,左右为难。

    该营业部的老总黄立恒也十分关注这只股票,营业部里只有他知道谁在坐庄,他自己虽不参与炒股票,但一些朋友炒股时,常让他推荐股票。他便推荐这只股票,当然他不会明确告知别人谁在坐庄,目标价位在哪。他只是推荐说该股票有潜力。同时他也让本部研发人员对该股票进行分析,分析的结果显示该企业的成长性较好,因此他提议向股民推荐该股,让本营业部的股民赚一把。对营业部来说,既增加了成交量,又博得股民赞誉,真所谓一举两得。他与沈强的关系也不错,私交颇深。他对沈强颇敬重,认为沈强有魄力,有胆略。沈强也敬重他,虽说两人年岁相差一轮,但却成了忘年之交。沈强认为他胆大心细,开拓精神十足。沈强做这股票也获得了他不少的支持,特别在融资方面,他对沈强的融资要求几乎都立刻满足。他也坦率地告诉沈强,他已向自己的客户推荐了这只股票。沈强笑着点点头,说:“你自己也可以进些货。”他摇摇头说:“即使允许做股票,我也不想炒股票。”当时沈强笑着说:“怕是自己也违规炒股,难以管属下吧。这何妨,换个账户不就行了。”黄立恒说:“炒股本身就有风险,坐庄也不见得必成功。基本面如果突然发生变化,或者坐庄水平欠缺,套住自己,那时睡觉也睡不踏实,那可折寿呢,所以我不炒股。”虽说他从不炒股,但对股票操作之道领悟得颇深,对庄家各种手法颇有研究。他一直关注051股票,觉得沈强他们操作得太过严谨,变化较少。但他也从未跟沈强谈过看法,他抱着局外观的态度。他又是个有心人,判断得出沈强他们何时冲高,何时会短缺资金。所以他提前准备好了资金,等候沈强上门或来电融资,省得到时让沈强抱怨。

    今日他觉得051盘面出现异动,仔细察看了一下,又从电脑里跟踪沈强他们账户的筹码变化。他发觉他们的筹码已出了三百五十多万股。他有些疑惑,不知沈强在此操作阶段何苦要出货,或者震仓。他也知沈强的资金不够充沛。但沈强昨日还说在一两日里将再调入一批资金。也跟他商议,为求操作隐蔽,沈在其他证券部也开了账户。他理解其中玄秘,没丝毫反对。倘若整个坐庄,全集中在他这儿,他倒会反对。这么做,目标太大,与庄家与自己都不利。据此判断,沈强是在震仓。按他的看法,在眼下阶段震仓是画蛇添足之举。他认为沈强那干人操作水平不怎样,心忖:事后与之再探讨。

    然而在下午二点半后,大盘开始跳水,而且跌势凶猛,他才突然意识到沈强在出货而不是震仓。他认为沈强一定事先得知一些利空消息。他也左右打听,希奇古怪的传闻不少,老生常谈的利空更多,他虽不信,但今日下午那短短半个小时的跳水表演,真是惊心动魄,岂会是空穴来风。他想给沈强挂电话,因为他认为沈强事先知道此利空,他也急于想知道。还未拎起电话,电话铃却响了起来,铃声清脆、急促。但他感到烦躁,他以为一准是别人向他打探消息的,因为类似电话他已接了不少。

    但令他惊喜的是沈强来的电话,而沈强电话的意思却又令他了无意趣。

    沈强在电话里告诉他,今日出了一部分货,准备从他那打回八千万资金调头寸用。他一听,脸色阴沉了,口气也生冷得很:“沈总,你的算盘打得精确,前儿说,你的新资金马上调来,让我给你垫上了不少,新资金没调来,却反而出货,还从我这将资金抽出去。你说说,你安的是什么心啊?是不是要我好看?”

    沈强说:“别生气,过会儿,我会上你这儿来解释的。我怎会让你好看呢?我们那些筹码远大于你给的融资,这你心里明白。”

    黄立恒说:“我们本来就有协定,融资金额未还清时,你们不得抽出资金,这是规矩,你忘了?”沈强说:“事不得已,我等会来,会给你解释的。我也不想坏你规矩,记得在我们的协议中,另有一句话:特殊情况另议。”

    黄立恒生硬地说:“我就等你来解释吧。”

    刚挂了电话,内线分机又响了起来,是财务部经理来请示,是否开出八千万的支票?他知那是沈强公司,心里不痛快,对财务部经理说:“先搁一边,别开。”

    那边,财务办公室,财务部经理陈萍对周军说:“黄总不同意,我没法开给你。”周军无奈回到自己的操作室。苏敏见他的脸色不好,便问:“碰钉子啦?”周军点点头,说:“这也是意料中的事,融了人家那么多资金,还要抽调八千万,我是证券公司,我也不答应的。”苏敏问:“那怎么向沈总交代呢?”

    “实话实说,”周军说,“我这就给沈总打电话。”

    周军立刻给沈强打电话,打到沈强的办公室,却没有人接,又打他的手机,沈强说他已快赶到这里了。沈强夸奖周军与苏敏操作不错,关于支票的事他自己来办。他要周军和苏敏将资料汇总一下。

    周军答应了,也将沈强的要求告诉苏敏,两人便开始整理资料,看着,注意着前半小时的惨跌,苏敏感到惶然,又想起上午他们出货从容不迫,下午却颇艰辛,最后那几十万股出得让人心寒。当时大盘跳水,周军本想用资金托一下,苏敏却反对,她认为剩余的时间只不过大半小时,万一托得住,出不了,更麻烦。虽说操盘手希望出个好价位,但事态反转时,顾不了价格,她提醒周军:“沈总要求:出货是第一位的,价格是第二位。”

    周军坚持托一下051的盘,苏敏无奈,只得同意,但是只答应最多只接三十万股。周军笑一笑,便将一笔三十万的买单挂在当前买价上。买单一挂出,确实有点作用。051股票开始反弹了。只不过反弹的力度较弱,周军借势出了几万股的货,但不过一瞬间,一笔大抛单,将他的防线砸了个窟窿,其他抛单蜂拥而下。周军托盘显然是违反指示的,此时再出货只能使盘面更惨。周军犹豫会儿,眼见大盘更为惨淡,临收盘也更近了,他与苏敏交换一下意见,不顾一切将应出货了结的几十万股兜头抛了下去,击溃了一个又一个的所谓支撑线。051的日K线图极其难看,两人也顾不得了,总算完成了沈总的指示,今天净出了五百万股,虽然后几十万股的出货价格简直让人惨不忍睹。周军也检讨了今天出货的心态,倘若在上午便出清五百万股,价格要比下午好得多。他有些懊丧,苏敏安慰他一番,认为谁又知道今天大盘会在下午两点半变盘呢。两人谈到变盘的消息,不约而同认为沈总可能预先得知了这个情况,要不赶得这么巧,就在今天出了一部分货,而且很坚决。苏敏说:“咱们沈总可是非同一般的人。”周军苦笑着说:“看来以后对沈总的指示一定要不折不扣地执行。”苏敏扑哧一笑:“不折不扣,什么叫不折不扣?”她见周军有些愕然,又莞尔一笑:“其实,任何事都讲审时度势,灵活处置,今天你处理得不错,有男人的风度。”说着,她感到脸似乎一热,忙掩饰着去看电脑。周军一怔,不知她这男人的风度是什么含义,又不好意思问,只得转首注视苏敏,苏敏也扭头一瞥,与他的视线对个正着,她嫣然一笑,又回头忙自己的事了。笑意让周军感到心头一颤,忙避开了,过会儿,他又悄悄地偷窥苏敏一眼,他突然发现,苏敏身上充满妩媚和女性的风韵,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与苏敏在这儿共事已近一个月了,平时两人各干各的,也不多交谈,所以相互间不太了解。周军平时沉默寡言,苏敏也言语不多。再者苏敏身着简朴,又戴副眼镜,像个女学究,也引不起周军的别个兴趣。因此,周军对自己的这个女同事是抱着临时搭档的念头。此事一完,各奔东西了,根本未将她放在眼里,存在心中。只是今儿个,倒让他忽觉异感,心猿意马起来,好在他为人持重,又有事要忙,才将此心暂时搁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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