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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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梅梅打车回到营业部时,大门已经从里边上锁了。看着那个在立在黑暗之中的铁门,甘梅梅先是象敲普通人家门时那样,将一只细长的手指卷过来,用那个小小的指关节在这个布满了漆锈的铁门上有节奏地敲了几下。听听没有什么反应。卷曲的手指迅速伸直,呈片状地在铁门上重重地拍击了一阵。里边仍是没有动静。喊门?象影视作品当中的妇人那样,头上扎着一条毛巾,手里提着半篮子的鸡蛋,在月夜中归家,拖着长长的唱腔,把铁蛋、柱子或春妮他爹给喊醒了?可这毕竟是在大上海的一家证券营业部的大门前。不妥。想了一想,她记得附近有一家小杂货铺子里边好像有一个公用电话的。一分钟后,一个光着膀子的保安从里边把门给打来了。那个孩子怎么看怎么象个童工,他的声音细细地说:“对不起啊,我们几个正在看<纪晓岚>呢。”

    甘梅梅笑着说:“好啊,回去继续看邓捷她老公去吧。”

    “一天两集,看着可真不过瘾呀。”小保安低着头说道:“大姐,这么晚了,还来办公室?”

    “我的一个手机忘在办公室里了,我想今天晚上一定有不少人给我打过电话,特别是我们那位。”

    小保安说:“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拿呀?”

    甘梅梅看着孩子一样的小保安,摇了摇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上海和国内很多大的都市一样,当年那些在库房门口或机关大门传达室里坐着的老头子们,一下子全都换成身着制服的年轻小伙子们。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帅气。初一想,可能是很多地方钱慢慢地多了起来的缘故吧。可细一想,钱再多也不会都堆在办公室里或藏在卧室的床底下让他们守护吧。那就是失业的人多了,安排他们上岗的缘故吧。也不对,当年中国几亿农民全部被大寨田和责任制给栓在农村里,尽管表面上不存在着失业的问题,可大量的年轻人无所适事地晃在外滩边上,在历史的各个时期也都有过。想不清楚,可看得清楚的却是,那些在上海新出现让人办公和居家的地方,保安的数量有呈倍数地快速地增长着。小时候看小人书时知道,在那万恶的旧社会里,穷人家养一条恶狗,见着那些比他们主人还穷的人走过,大有一副挣脱链子狂咬一阵的架势。而一个儿子在国军里当副官,另一个儿子在县党部里当委员的地主老财们,为了祖上积下来的那点浮财,更为了称霸一方,找着同宗同族贴着心靠着肺的小伙子们,嘴里叨根烟卷,肩上斜挎着一只三八大盖游走在夜晚的墙头,为了村里的治安保驾护航看家护院。当年这些乡勇们,肯定是没有进入娘希匹的委员长或是与人斗其乐无穷的伟大领袖他们财政预算下边的编制的。而其战斗力及骁勇却常常是那些官军难以相比的。现在的大上海之中,南京路上依然设立着拥有编号的好八连,市委市政府电视台电台门口立着我威武的武警战士,各个里弄和路口交叉处巡走着110的我公安干警,加上专业吃饷的派出所和手臂上绑根小条里弄居委会下置的各种非专业的联防机构,按理讲,我们的大上海应该是固若金汤了,可现在凭空之中大上海的一片片的住宅区里和办公区里冒出了许多白天站在部门维持秩序,晚上躲在会议室里看连续剧,穿着制服领着工资的保安们来。

    “怎么样,”脑子飞速地转子大半圈子的甘梅梅看着身边的小保安问道:“你们现在的事情不多吧?”

    “我来得晚,听来的早的大哥们讲,前两年股市活跃的时候,每天都忙死了。一天也不知道和股民干上几架哩。”小保安低着头说:“有散户非要往大户室里闯的,有赔了钱跑到柜台前闹事的,最多的还是那些违反营业部不能在交易大厅里抽烟规定的人,听老大哥们讲,那时一天最少也得在这里和人扭几次,干两架。现在事情是少了,可就是钱也少了,工资都欠着,更不要说奖金了。”

    甘梅梅象个大姐似地摸了摸小保安的头:“辛苦你了。”说完她折进了那条长长的楼道之中。当年设计楼道是,为了省电省钱,一个长长的楼道里设了两个电灯开关,还都是那种按下去之后两分钟自动弹起的开关。就在甘梅梅摸着黑找着开关的时候,她隐约间看到于和平的屋子里的灯依然开着。他还在办公室里写书吗?还是在做着别的什么事情呢?一阵突发的好奇心促使着她踮着脚,慢慢地、慢慢地走了过去。隔着窗户露出的一个小角,她把脸轻轻地贴了上去。于和平正坐在办公桌前发着呆。办公桌上一边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文件,另一边放着他女儿的一张相片。他的斜前方和正前方分别放着两台电脑,一台电脑上显示着当日上交所的综合指数,正对着他的那台电脑上好像是他正在写着的那本有关管理与人性方面的书。

    此刻,他正在低头在一个什么文件上批改着。不会吧!不会吧!!那不是一个文件,那是一张白纸,纸上大大小小几乎所有的空间里都写满了甘梅梅的名字!甘梅梅突然觉得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正在从自己的胸中升起。她的鼻子一阵发酸。上帝呀,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铃,夜晚之中的电话铃显得特别的刺耳。于和平几乎是本能地把手中的笔放下,与此同时将面前的那张纸随手放进了抽屉里。在他接起电话的同时,他的眼睛向着窗户扫了一眼。甘梅梅突然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胆怯感,她赶紧向旁边无声地侧过一步,站在黑暗之中。他没有看到我吧。他肯定没有。要是看到了会怎么样呢?甘梅梅的心在咚咚地跳着。渐渐地她的内心产生出了一种说不清的犯罪感。我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半夜里站在领导的窗户前边向里边偷窥呢?这是什么行为呀?想到这里,她踮着脚悄悄地走开了。

    进了财务部,打开灯,一下子就看见了自己的手机在闪动着。低头一查,从阿华到死党,还有其他一些不熟悉的号码,竟有十几个未接电话。该死,这帮子人不知道又会说什么了。她几乎是想也没想的用办公室电话就给阿华的手机拨了回去。

    阿华在电话那边声调冷冷地说:“你怎么还在办公室呀?你知道我给你的手机打了多少个电话吗?”

    “我的手机忘在办公室里了。我这不是刚回来取吗?”

    “那你刚才去哪儿了?”

    甘梅梅想了一想后,说道:“我刚才陪着一个大款去吃饭去了。”

    “不会是坐在那辆奔驰上吃的吧?”

    “唉,博士,不至于吧?要不要今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经过杂货铺时给你买一袋碱面啊?”咣。阿华把电话给挂上了。

    甘梅梅看着自己手中的电话,笑了一下:“这小子,以后开醋厂算了。”接着她又开始给一个死党打了个电话。

    只听得话筒里传来女友刺耳的声音:“唉,你死到哪里去了?”

    “我半死不活地站在一个男人的窗户外边,看着他在纸上写满了我的名字。”

    “哇,梅姐,这是不是也太浪漫了点?”那个死党的声音开始变得非常的柔软:“这简直比那天,你说有个男的那天抱着一个枕头,念着你的名字睡去还要浪漫了。这个男的是谁?帅不帅?哇,我真想有个男人每天都在纸上写着,我爱你。然后,我跟他说……”

    就在死党在那里大发感慨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甘梅梅用手捂住话筒之后,说:“请进。”

    于和平把门从外边推开,问道:“怎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甘梅梅回答:“我的手机忘在办公室里了。我刚回来取。”

    “你怎么回家?要不要我送送你?”

    甘梅梅心抖了一下。她连忙对着手里的电话说:“对不起呀,我得走了。晚上回家再给你打电话吧。”说着也不等对方的回话,一下子就把电话给挂了。甘梅梅站起身来,说:“领导真的准备送我回家?”

    “如果还有别的地方可以送的话,无非是一脚油变成两脚油。”于和平笑着说。

    两个人的眼睛互相撞了一下。甘梅梅觉得自己的两只耳朵有点发热。她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问道:“书写的怎么样了?”

    “每天给自己压任务,但每天都完不成。”

    “可能人都是这样,希望自己做事情的时候聚精会神地做,但真的做起来时,又常常会变得心猿意马、心神不定和心潮澎湃的。”甘梅梅收拾完东西,回过头时,发现于和平把后背给了自己。一直到坐进车里,甘梅梅发现,于和平的眼睛一直在躲着自己。

    “嘿,领导,怎么了?”甘梅梅努力使自己的声调显得轻松一点。

    于和平把火打着了之后,又把安全带给系好后,在黑暗中侧过脸来,声音有点沙哑地说:“这些天事情太多,真的,挺累的。你们家住在什么地方?”

    “其实没有必要送,你只要把我放在二号线地铁边上就行了。”

    “送佛就送到西天吧。”于和平声音开始变得正常了起来。

    “真不必了,其实吐鲁番、敦煌或是哪个绿洲边上,都可以把我扔下来。”甘梅梅说。

    于和平笑了起来,问道:“想听点音乐吗?”

    “听着音乐去取经,自然是一件很美的事情。”

    于和平侧过头,伸过手来,拉开了甘梅梅面前的那个装放物品的小箱子里,他在里边找着。那股淡淡的香味呵。甘梅梅有点贪婪地用鼻子使劲地吸了一下。她的心又开始狂跳了起来。就在甘梅梅几乎抑制不住想把自己的嘴唇贴到于和平的头发上时,于和平的头猛然地抬了起来:“好,要不要听听前些时候我在超市买的一盘格莱梅2002?”

    见没有反对,于和平把CD插入播放器里。音乐很快地从车内前后的几个喇叭里轻轻地飘了出来。在音乐声中,于和平开始专注地开起车来。两个人一时间,也变得无话了。桑塔那2000的车里收拾得非常干净。司机边上的那个座位上前边挂了一只小玩具狗,小狗的头随着路面的起伏,边摇晃着边点动着。甘梅梅觉得特别的可爱。她用手轻轻地点着小狗的头。

    “我女儿一进车里也总是玩它的。”

    他的女儿?就是那张放在他桌子上的相片里边漂亮女孩子吗?还有那些文件,电脑当中的行情,那张被迅速收进抽屉写满了自己名字的纸。一时间于和平的办公桌子上的东西在甘梅梅的面前混成一片了。

    “你的女儿多大了?”

    “五岁多了。”

    “她叫什么名字呀?”甘梅梅明明想说的是这句话,可那一直在东跳西跳的意识流却让于和平听到了另外一句问话:“你为什么一直在纸上写我的名字呢?”

    汽车突然在路的中间停了下来。

    当她看到于和平的那双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发抖时,甘梅梅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竟说了什么了。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车里非常非常的安静,只有喇叭里传出一个女歌手如泣如诉的歌声。很多车子不停地闪着灯按着喇叭从车的两旁划过。过了好一会儿,于和平把车子开到了路边,之后他把头深深地埋在了自己胳膊之中,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你看到了什么?难道你都看到了?”

    “对,对不起呀。”甘梅梅声音有些颤抖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怎么会这样呢?真丢死人了,我怎么会这样呢?”于和平一直把头伏在方向盘上喃喃地说着。过了很久之后,甘梅梅说道:“那天晚上,当你说完了那句你辞职我也辞职的话后,我差一点,就跑回来抱住你。差一点。那一夜都没有睡好。你知道,这些年来我甚至都怀疑除了欲望之外,我还有没有感情。”说完,她看着窗外。音乐一直响着。对面来车后,车灯把扶在车把上的于和平和望着窗外的甘梅梅的轮廓一点点越勾越亮,越描越清晰,然后一下子又把他们的影子扔进了黑暗之中。当甘梅梅越来越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吸声时,她眼睛里的却被泪水塞得一片朦胧了。不知过了多久,甘梅梅犹犹豫豫地伸出了自己的一只左手,轻轻地、轻轻地在他的头发上碰了一下。于和平的头缓缓地抬了起来。他慢慢地、慢慢地伸出自己的手来,先是碰了碰甘梅梅那只纤细的手指,然后又默默地把她的那只手握在了自己的手里。四只眼睛分别向车窗的两个方向看着,然而十个手指却在彼此悄悄地纠扯着、缠绵着……

    “今天晚上,你一定要回家吗?”甘梅梅问。

    过了好一会儿,于和平缓缓地点了点头:“我女儿,还在家里等着我呢。很快地,她就要走了,也许,我会很长的时间里见不到她了。”

    甘梅梅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的眼前,她慢慢地低下头来,在男人的手上,轻轻地吻了一下:“那你今晚还是把我送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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